文•劉乃濟
黃飛鴻身後享盛名
陴官野史中有一個故事:清代乾隆皇帝下江南,暢遊名山寶剎,寺院主持大師隨侍在側。山腳下是長江,來往船隻甚多,乾隆皇帝忽有所感,向大師問道:“江上來來往往的,究竟是些甚麼人?”大師回荅道:“只有兩種人,一是求名,另一是求利。”
大師的話很對,很多人一生營營役役,不是求名,就是求利。有些人有了利之後,還是不滿足,要以利求名;亦有些人有了名,又想以名求利。但亦有人,生平無藉藉名,身後才揚名千古,連他自己生前也料想不到。說起來,我的同鄉先賢佛山黃飛鴻便是個典範人物。
娛記大哥黃鐵鴻生前送給我的一本書,是老牌導演胡鵬簽名送給他的,黃鐵鴻在溫哥華再簽名轉贈給我。書名《我與黃飛鴻》,是作者五十年電影導演生涯的回憶錄。
黃飛鴻生前曾在廣州新豆欄開辦《寶芝林藥局》,替人醫治跌打和收徒習武。由於他武功高強,平素行俠仗義,當時在廣州及四鄉武林中亦稍有名氣,但不及現時的喧赫。如今,他的大名是全球華人無人不識;以他的名字作為片名的電影,拍了多逹一百多部;故鄉佛山坊眾為他建造紀念館,鄉里皆以有此偉人為榮。這些身後名,是黃飛鴻本人生前所料想不到的。
黃飛鴻身後得享盛名,全賴電影把他的俠義形象塑造進群眾的心中。導演胡鵬憶述當年把黃飛鴻故事搬上銀幕的經過,確實是非常非常的偶然。
當年香港中環的龍泉茶樓,是粵語片圈中人聚集的地方。這天,胡鵬應約去龍泉茶樓與《伶星日報》社長張作康見面。因為張作康投資拍了一部粵劇歌唱片《薛仁貴與柳金花》,這部影片是由胡鵬導演,有《曲王》稱譽的吳一嘯編劇。由於上映在即,張作康把他們兩人請到龍泉茶樓聚晤,共商影片上映前的宣傳大計。
胡鵬和吳一嘯都住在九龍,這天竟是那麼湊巧,兩人在尖沙嘴天星碼頭不期而遇,在渡海輪船上當然是坐在一起。吳一嘯手中拿著一張《工商日報》,不住的搖頭嘆息。胡鵬問他何事心煩?老吳把報紙上一段文字指給胡鵬看,頻頻說道:“這次給齋公累慘了!”
胡鵬把報紙拿過來看,那是一段署名“齋公”所著的長篇連載現代武俠小說《黃飛鴻傳》。文中述說吳一嘯年青時曾在寳芝林葯局拜黃飛鴻為師,與作者齋公是師兄弟,一同學過武功。胡鵬向老吳調侃道:“原來你老哥是身懷絕技,深而不露。如今被齋公揭露出來,也沒有甚麼大不了呀!”
吳一嘯連忙解釋:自己在年青時,確實是拜過黃飛鴻為師,惟因體質孱弱,又有深度近視,不久便退出了師門。他又說道:“像我這樣手無縛雞之力的壞鬼書生,經過齋公的宣揚,若有人來找我較量武藝,那豈不是替我找麻煩嗎?”
這次閒談,胡鵬頗有收穫。因為他從吳一嘯口中,粗略知道了廣東拳師黃飛鴻的生平事蹟。五十年代初期,香港拍製的粵語武俠片,像《七劍十三俠》、《火燒紅蓮寺》等,都是把舞台上的北派招式搬上銀幕。但見演員刀來槍往,批頭撇腳,花拳繡腿,一點都沒有真實感。日子一久,這類影片便被觀眾厭棄,製片家必須另覓題材,才能找尋出路。
坊間的南派武俠小說,如《方世玉打檑台》、《洪熙官血濺柳家莊》等,觸動了粵語製片家們的創作神經。他們立即改弦易轍,以硬橋硬馬、真拳實腿來拍攝這些南派英雄的俠義故事。
這時候,胡鵬也在尋覓新的拍片題材,但他不想跟在別人後面,一窩蜂的去拍方世玉、洪熙官、胡惠乾等觀眾已耳熟能詳的故事。此時,他突然靈機一觸,何不自己創造出一個新的英雄偶像來?因為屢次與吳一嘯閒談中,在他心中已有一個較為完整的黃飛鴻輪廓。只須加以豐富題材,物色真正嫻熟南派武功的演員,以真實武功來演出,定能使到觀眾耳目一新。
為了捜集更多這位傳奇人物黃飛鴻的動人事蹟,經過吳一嘯的介紹,胡鵬按址到中環永樂街的《安和堂葯局》,專誠拜訪《黃飛鴻傳》作者朱愚齋師傅。朱師傅得知來意,大表歡迎,很樂意的把師父黃飛鴻的生平事蹟,向胡鵬作極詳盡的描述。
胡鵬打算把黃飛鴻的故事拍成電影,并曾向多位製片家推薦這個構想。無奈黃飛鴻這個名字畢竟較為陌生,比不上方世玉、洪熙官和胡惠乾等南粵英雄響噹噹,製片家只是敷衍了事,無異是在胡鵬頭上潑一盆冷水。
有一天,張作康約胡鵬去龍泉茶樓,說有好消息相告。胡鵬去到龍泉茶樓,張作康介紹他認識一位剛從新加坡來港的片商溫伯陵,他是代表星洲《星耀影業公司》來香港搜購粵語片的。張作康曾把胡鵬打算開拍黃飛鴻影片的構想告訴他,溫伯陵對此構想大感興趣,決定投資拍攝,并得到香港戲院老闆的支持。
胡鵬開拍黃飛鴻影片的夢想不但實現,而且一拍便是兩部。一部是《黃飛鴻鞭風滅燭》,另一部是《黃飛鴻火燒霸王莊》。
誰也料想不到,黃飛鴻影片以後能拍到一百多部;就是胡鵬個人也拍了幾十部。黃飛鴻的大名,全球華人無人不識,家鄉佛山也建造紀念館,鄉里皆以他為榮。命中註定,黃飛鴻是身後享盛名。(本篇完)
*小啟:本人已返回溫哥華,年底再來香港,後會有期。